蜂巢当代艺术中心很荣幸地宣布,艺术家梁铨和金石的双个展“绘事后素”将于2014年11月8日下午四点,由夏季风策划在A厅推出。展览将持续展至12月8日。
绘事后素一词,语出二千五百多年前的孔子和他门徒的一次对话。原文如下: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论语•八佾》)当时的情景理应是子夏向老师请教,有关诗经中描述美人的三句诗该怎么解释,这位儒家思想创始人似乎答非所问,用“比兴”也就是现在的比喻修辞手段,给出了一个简洁的答案。事实上孔子并没有着意去谈论绘事,那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主业,但自此之后,这个词汇不但成了绘事科目的经典训条,也成了中国哲学和美学上的一桩公案。
对于“绘事后素”的解读,历来众说纷纭,释义不一。早至东汉末年,经学大师郑玄认为:“绘,画文也,凡绘画,先布众色,然后以素分布其间,以成其文。”大意是绘画先布施五颜六色,然后以白色勾勒出图案。而宋代的大儒朱熹,对此的解释恰恰相反:“绘事,绘画之事也;后素,后于素也。”他的注解延续和引申了孔子同时代的《考工记》中所说,“绘画之事后素功。谓先以粉地为质,而后施五采。”综合朱熹的说法,意思是绚烂的色彩需要绘在白色粉地或者丝帛上,素底是绘画的前提。此后的许多解释基本上都套用了这两种说辞,包括今日教育部颁发的语文教学大纲。
纠缠于前素或者后素,容易让人陷入绘画技术考古层面的讨论。孔子擅长的学问是社会学和伦理学,记录他言行的《论语》也是一部提倡仁义道德、修心养性的儒学典籍,并成为中国传统文化和社会道德生成的基础与标准之一,广为流传。从这个角度去看,孔子表面上以隐喻修辞说绘画之理,实质上引申出中国传统的哲学和美学观点,“素”才是他谈论的核心。他倡导“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保持平和淡泊,返璞归真,正如他言行合一的日常生活,既是传统知识分子的志趣、修为和准则,同时也成就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独有内涵。
儒家的这种哲学和美学观点,毫无疑问也影响了中国传统艺术的美学标准。“素”一直是中国绘画的无尚追求:一件好作品必定具备和谐的、纯净的、清朗的、质朴的气息,与儒家提倡的平和、淡泊、内敛的情感色彩可以说是里应外合。繁华归于平淡,矫揉趋向自然,当绘画施足五彩,历经绚烂,才能体悟到素色的纯粹和可贵,这是否可以成为“绘事后素”的另一种解释或者引申?
如果说梁铨和金石的创作直接受到“绘事后素”观点的影响,难免有穿凿附会之嫌。但作为一个浸淫在无处不在的文化传统之中的国人,他们的成长及其艺术审美情趣的养成,很难不受到儒家思想(包括道家、禅宗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呈现在他们创作当中“素”的美学和色彩观,想必少不了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内在积淀。
作为中国当代艺术首批以极简抽象表现主义创作的最重要艺术家之一,梁铨自上世纪七十年代起,历经“写实时期”、“重彩时期”和“空寂时期”等三个创作阶段,其艺术风格的形成和转变,大致上可以概括为繁华落尽,灿烂翻为萧瑟,躁动归于静寂。这是艺术家对自我认知否定之否定后的结果。“素”表现在梁铨的作品当中不仅仅是材料的质朴,色彩的清淡,更是精神层面上的一次次提纯。此次展出的是他最新的“茶点”系列,作品中既弥漫着儒家的从容、平和之气,同时也盈溢着道家的高迈与超然,以及禅宗的逸趣和无限生机。
金石是近几年来为数不多以装置创作进入国际艺术视野的中国年轻艺术家。对于自己的作品,曾经一度他认为违背了“传统美学”的审美标准。他所有的创作几乎都与社会边缘人的处境有关,通过微缩的方式,构建出他们日常居住以及使用的物件,从而折射出底层社会的现实生活与精神状态。与之前那些结构繁复,表面覆盖着人为的“脏”与“旧”的作品比较,他最新的系列作品“茶案”,虽然动用的材料依旧是生活中废弃物,如旧木板拼凑的屏风,建筑废料马赛克打造的茶案,扭曲钢筋造型的瓶花,等等,但作品表面原有的脏、乱、旧颜色被素白色罩染和覆盖,仿佛让这一套来自于“底层”的茶案瞬间变得“上档次”,披上了某种与“高贵”等齐的气息。艺术家赋予作品的“素”,一方面是美学修辞手法上的纯粹,另一方面也可以看作是艺术家自身以及那些被社会边缘化的群体,在精神生活上对于简单、直接、质朴的诉求。就像孔子所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翻译成现在的白话,大意是吃粗粮,喝白水,弯着胳膊当枕头,乐趣也就在这当中了。
此次双个展,梁铨和金石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古老的“茶文化”作为创作对象,正如他们在作品中表达的哲学和美学意图,与孔子“绘事后素”的观点在现实世界中不期而遇。他们的作品通过形式的途径保持了艺术的当代性,同时又试图构建一个与传统美学既有差异又有连接的美学通途。这仅仅是个开始,艺术创作只有无限延伸的未来探索,从来没有原路折返的归途。